寻找尔乔的气息丨《记着》栏目 第17位讲述者 发布时间：2023-03-12 11:13 来源：黑龙江网

　　文丨老　克

　　《记着》栏目第17位讲述者

　　我和已故画家韦尔乔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大概十几年前，我在南京长白街海之岚书吧采访了他，没想到竟是一见如故，准确地说，我是被他深深地吸引，他古典文学、古典音乐的素养，尤其是绘画的天分和才气让人惊叹。

　　人生是需要样本的，对我来说，这个样本也可以是比我年老的汪曾祺，也可以是比我年轻的韦尔乔。

　　说起来也不可思议，尔乔前前后后来南京只有七八次，我们却像老朋友一样交往，比如在中山东路、长江路、明城墙、鸡鸣寺、玄武湖做“夜游神”，比如先后在珠江路、1912、夫子庙等不同风格的茶馆喝茶，比如他来珠江大厦编辑部等我下班，然后在我单位打乒乓球。尤其是他最后一次来南京，还在我莫愁花园家里吃过一次饭，喝点小酒。

　　尔乔这个人特实诚，有两次来南京约我见面，都是站在马路上等我，一次是河西张园园的家附近，还有一次是中央路某宾馆的路口。

　　这些年，我无数次经过中央路，可是人老了，再也回忆不起那个路口。

　　我之所以写得如此清晰，倒不是刻意，而是因为10年来，这些场景无数次在我脑中过电影。只要饭桌上有熟悉尔乔的朋友，我会必点“哈啤”。尔乔先后送我两本书，一本是图文并茂的《梦游手记》，另一本是绘画本《秘密花园的来信》。如今前者已被网上炒成800元一本，后者大部分绘画就是尔乔实验用那个“害人蓝药水”的画作，非常精彩。

　　说句实在话，当年我和尔乔交往其实是不对等的，尤其是对他的艺术才华了解只是浅层。在尔乔逝世以后，我先后买了他许多版本的书，读他的书越多，越感到他的艺术才华像灿烂星空一样遥不可及。

　　许多东西只有失去才知道可贵，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因为没有尔乔，没有交流如此畅快的对手，觉得特别寂寞。我多么幻想能有一天能接到尔乔的电话，听他用东北口音说：“老克，我来南京了！”

　　其实，我啰嗦这么多，就是为这次来哈尔滨做铺垫，一是来尔乔的墓上看看他，二是我很好奇这个城市，如何造就像尔乔这样的天才画家。

　　据尔乔的朋友介绍，尔乔生活的区域很小，从小所见到的邻居都是知识分子，读书也非常扎实，记忆力也非常好，在南京我经常听他大段背诵唐诗宋词。刘禹也介绍，尔乔家里的藏书和古典音乐碟片整整放满墙壁。更为难得的是，尔乔虽然出身在高知家庭，朋友却很杂，其中更多的是平民阶层的朋友，无形之中拓展了他生命的宽度。据说，身为医生的尔乔经常帮朋友交药费，理由是“我画了些画，有些小钱。”

　　8月29日，是尔乔逝世10周年的日子。

　　秋天的哈尔滨，天空的云彩特别漂亮，皇山公墓是一座老公墓，绿化景观很美，也很干净。尔乔墓号是10排1号，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庄重大气，我在墓碑上献上当日清晨买的一束鲜花，东宣和大熊打开酒，沿着墓前倒了半圈。

　　那天风很大，我和东宣点了两次，才把烟点上放在墓前。在之前，我们还采集了尔乔生前喜欢画的红色果子，一起放在墓前。然后，我们就各自点根烟，站在墓前与尔乔说说话。

　　我对尔乔说：尔乔对不起，我过了10年才从南京来看你，我代表长沙刘原、南京王玉北、于奎潮等朋友来看你，朋友们一直都想着你……

　　当晚尔乔的追思活动，在道外的巴洛克咖啡画廊举行。那天晚上，哈尔滨温度很低，大概11度左右。可是在咖啡馆的二楼上，却是温暖如春，灯光下聚集着来自哈尔滨、北京、上海、南京的朋友，他们当中有尔乔的朋友、同事、邻居、校友等，虽然有人见过尔乔，有人没有见过尔乔，但都是热爱尔乔的人。

　　当晚先放映了金东宣老师拍摄的尔乔纪录片，随着背景音乐声，出现了赤裸上身、躺在床上的尔乔——说实话，我尽管之前已有了思想准备，但尔乔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时，还是让人心痛不已！生活中的尔乔，幽默风趣，说话时经常是妙语如珠——画面上依旧是我熟悉的模样。

　　当画面上那位曾老师告诉尔乔，许多哈尔滨老建筑被所谓建设拆除时，尔乔悲哀地说：“哈尔滨这个城市啊，咱看着一点点被毁了！”不知为什么，我听了这句话特别有感触。

　　追思会最动人的是朋友们的回忆，许多场景只要感情到了，不要策划，不要动员，不要刻意就是最好的呈现。比如尔乔的好友刘禹，邻居“金姐”，尔乔医院的同事谢成玲，尔乔的徒弟于洋，朋友、作家英子，大学英语教师郑伟等，为我们还原一位天然、善良、敏感、羞涩、刻苦、用功的大男孩的形象。会后，我和吴琼建议，有机会把这些发言录音整理出来，对我来说，哪怕千里迢迢来哈尔滨就是为了这个晚上，也是值得的！如今我已经回到南京家里，想起那个温馨的晚上，觉得像是在梦里。

　　感谢主办方，那个晚上一开始他们就让我发言，如今让我复述发言内容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我在会上提到，我平时在家电脑旁边，会放一本尔乔的书——就像我现在打字时有些精力不济时，就想到我是尔乔的朋友，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那天活动结束时，大家都依依不舍，我一下子加了十几位哈尔滨朋友的微信。后来吴琼就请大家一起去吃烧烤喝啤酒，虽然那个晚上风很大，也很冷，但我坐在他们中间，犹如坐在亲戚中间一样温暖。这次来哈尔滨在太平机场降落时，我不认识一个人，可是因为尔乔，我在这城市一下子有几十位“亲戚”，真好！

　　讲述者：

　　老　克，本名徐克明，现定居南京。著名文化记者，资深编辑，散文作家。著有文化散文集《南京深处谁家院》《南唐的天空》《暮光寻旧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