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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他来世做个凡人丨《记着》栏目 第4位讲述者 发布时间:2022-09-03 19:14 来源:黑龙江网

 

  文丨徐 飞

  《记着》栏目 第4位讲述者

  2002年春,父亲去世后,我便一直想写写父亲。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1986年9月19日早晨那一幕:在黑河地委大院里,大家为父亲“边陲万里行”送行,当他站在台阶上面对送行的人群慷慨激昂地演讲时,我在台下想,他如果不能活着回来,我在他的追悼会上流不出眼泪可怎么办啊。直到他举起双臂,喊出最后那句:“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三个儿子里,父亲最牵挂的是我。他一直对我有所期望,虽然在他眼里我很笨、很懒,木讷、不机灵。他培养我写些日记、作文,好像我在这方面让他看到些许希望。

  后来,父亲去走边疆了,我在哈尔滨读中学。他会时常写信给我,信的内容不论几页,我只记得都是围绕三个字:靠自己。我不服气,回信给他:“这些大道理不用你讲,我懂,比你还会讲。”

  他在边陲路上,一个人骑着台摩托车,顶风冒雪,孤苦伶仃,还一路上牵挂着我。边防军送给他的大头鞋,他在几千里外寄给了我。有了军用大头鞋,会过日子的奶奶自然一冬天不会再给我买棉鞋了。当时,大家都穿那种趟绒布面的棉鞋,没人穿大头鞋,我总觉得无数双眼睛看着我。可能是青春期的敏感,我有些不满,回了封信。

  最近在整理他留下的资料时,看到他把我小时候写的作文和他的文稿放在一起珍藏着,我才知道在他心中对我的期望和爱。我那封不肖的信也在。读了这封信他心里一定在流血。那段时间他多难啊!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不懂事。

  1998年初,父亲确诊患上了OPCA,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渐冻人”。起初他坚信自己的顽强、勇气和毅力是可以战胜病魔的,四处求医,乐观地去治疗。面对记者采访时,他也讲到过死,说要像北极的因纽特人在年老时直面死亡一样,一个人走向冰雪世界、走向冰窟窿,他想一个人走进中国新疆那条唯一流向北方流向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顺着这条河,他能去到他环北极圈考察活动里,仅剩的还没去过的俄罗斯那一段。

  1999年底,明白治病无望,他决定去加拿大,为了不给爷爷奶奶和社会上关心他的人添麻烦。他生命最后的那两年多是继母潘蓉阿姨用心照顾的。

  那段时间我正在创业,加上总觉得伟大的父亲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在他生病到去世的几年里我都不曾说些安慰的话,真是没心啊。

  父亲是憋死的。我为了个加拿大签证,耽误了十来天,最后只能在殡仪馆见他,我痛哭着抱着他的脸,抱在我怀里,好像他还活着。他的脖子很粗,有正常人的两个粗。

  潘姨和我在北京西郊山上的陵园选了墓地,说这里可以望着他喜爱的北京。我选的位置不在第一排,也不在通道的边上,是在中间位置。我不想他在第一排临风受苦,虽然那儿风光无限;也不想让他在排头,虽然那儿醒目好找。我只想他来世做个凡人,享受人间的美好。

  2022年9月1日

  讲述者:

  徐 飞,徐力群长子,群力彤欣文化传播(北京)有限公司总经理,唐山键城康利石材有限公司董事长。

  被讲述者:

  徐力群(1946—2002)中国著名摄影家、旅行家。1971—1986年,以15年时间跟踪采访、拍摄北方狩猎民族鄂伦春族。1986年—1991年,以五年时间,独自一人驾摩托车环行中国边疆、海疆,采访过中国边疆45个少数民族,拍摄照片6万余幅,撰写百万余字纪实笔记,在中国北京、上海、深圳、哈尔滨、香港等城市和丹麦、俄罗斯、加拿大、丹麦格陵兰等国家和地区共举办摄影展览14次。从1995年初开始,徐力群和妻子潘蓉以“文化比较中国的鄂伦春族和北极的爱斯基摩人”为课题,自筹经费环绕北极对北极人类文化进行摄影考察。他们完成了环北极八个国家中的七个国家(丹麦、格陵兰、冰岛、挪威、瑞典、芬兰、加拿大、美国阿拉斯加)的考察和采访。曾出版《中国摄影家徐力群摄影集》《边陲中国》《在地球顶部——风雪格陵兰》《边陲万里行——一个这个男人的现代长征》等书。在与疾病顽强斗争数年后,于2002年4月25日病逝。

责任编辑:张宇

审核:刘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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